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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治疗师手札:《走近孤独症儿童》

作者:shunzi 来源: 日期:2011/5/13 14:30:34 人气: 标签: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离开光彩斑斓的文艺舞台,走向疾病缠身的病人与医院、康复中心、福利院、特殊教育学校时,所面对的病患也许肢体残障、精神紊乱、目光呆滞、智力低下甚至有暴力倾向,这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作为音乐治疗师,我必须竭尽所能去适应这个新的工作环境。也许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我都要和他们打交道。但当我亲身走近孤独症儿童这一特殊群体时,还是感到相当棘手。患儿们对老师的漠然、对训练指令的不配合、对交流的充耳不闻、对各种好玩物具的视而不见,也颠覆了我以前对孤独症儿童一些纸上谈兵的设想——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群呆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孩子,他们不懂得也不具备和人交流的能力,也害怕、抗拒与外界接触。他们智力普遍比正常儿童低下,但也有持平甚至某方面强过正常儿童的,他们并非脑瘫和弱智。但,如果在儿童期缺乏有效的训练与教育,他们可能终生丧失与人交往的能力,给自身与家庭带来痛苦。通过有针对的特殊教育与训练,他们就能改善一些症状,有可能成为基本生活能自理的孩子。

  孤独症儿童并非从字面理解的那样由于在儿童时期缺乏温暖照顾和爱护而导致不合群和性格孤僻,其实这些孩子多数是因为遗传基因、脑部疾病或创伤及其他生理原因造成的因素导致生理机能方面的系列异常症状。孤独症又叫做自闭症或者全面性发育障碍,是一种因神经心理功能异常而导致交流、社会交往和行为三方面同时出现严重问题的综合症。其临床症状为:在乳儿期就极为孤独,不愿与人接触,患者成长过程中少言寡语,言语交往能力差,固执任性,墨守成规,反对做任何改变。对玩具等某些物体,过分依恋,不能分离。另外情绪不稳,对刺激反应过度或不足。诊断主要依据上述典型临床症状。

  在这里受特殊训练的孩子年纪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约三十多个小朋友,教师基本是一对一,有二十多个教师。为了吸引小朋友注意到并接纳我这个新朋友,我特意化了个漂亮精神的淡妆,围上一条鲜艳的围巾,自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努力地展示甜甜笑容。但也正如所料,没有一个小朋友主动跟我打招呼,甚至我有意走到他面前问好,他也不理我。一般来说,普通的孩子能感觉到今天来了一个新老师,都会好奇打量,胆大的还会上来问好或者搭茬。但孤独症的小朋友就基本上当我是透明的。:)

  不愿与人交流、不具备交际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差是孤独症患儿的基本症状之一,他们不仅仅是对我漠然,对着朝夕相处的老师和家长,他们似乎也不爱搭理。当然,他们是因为缺乏某种能力,才造成他们与人交流的困难,他们并非有意这么做。举例说,很简单的一个小动作或者一句话,普通的孩子可能马上就能反应和回答,并能按照老师的要求做到位,但孤独症儿童听不懂也做不到很多的要求,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比如拍手和踢腿,他们都要练习很多遍。他们绝大部分不能清晰连贯地说话,只能发出一些单音和无意语。我跟他们介绍自己时有意地拉慢节奏,大声清楚地一字一顿地说:早、上、好,我——是——陈——老——师!至少重复三次,如此还是没有一个孩子能记住我是谁。这也再正常不过。也就是说,潜能培训中心的老师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直到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止。但我没有看见一点的不耐烦,孩子们和教师们的关系像亲友,气氛亲切而热烈。集体课有一个负责上课的教师和孩子们的一对一教师共同完成。个别课是在一个小教室里一对一重点辅导,因为每个孩子的问题都是不一样的。这很明显有别于填鸭式的普通学校教育。更令我这个曾经有12年公办学校教龄的教师感动的是,教师与家长的关系很融洽,家长非常合作,而不像普通学校的有些家长爱挑刺,教师烦家长不配合的现象。

  小朋友们咋眼看去外貌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大区别,可是就是基本没有目光交流和语言交流。有的整天笑呵呵,却不是有什么可笑的,而是他没有更多的表情。有的拿一个笔头就能玩一节课或者不停地转笔头,没有其他的动作。有的彻堂啼哭,有的亢奋地满地打滚,有的抓起我围巾的流苏就往嘴里塞,有的似乎被我唱歌的声音引起了注意力,却冷不丁伸手打了我一巴掌。有的在老师带领下练习一遍遍地上下楼梯,有的站在一个绳网上练习下蹲,有的要走过S型的小桥,有的趴在小滑板上翘起手脚往小滑梯下滑,有的站在一个左右摇摆的小木箱上拍篮球……总之,各种训练都是为了孩子。

  我本是感性的人,以前看到这种画面,可能有点鼻头发酸。这些孩子,真不容易!可是,我如今却没有感到什么。也许,平和与理性地看待这些,不要动不动就感触到女人天性泛滥,更有利开展音乐治疗事业,毕竟,现在我是在工作中,不是在阅读抒情散文诗。

  以下是今天印象比较深刻的孩子:

  阳阳,在我们给他上美术课时,突然闪电般地伸出手拿起一小节蜡笔就塞进嘴大嚼,所有老师包括我都惊叫起来,几乎是同时去扒开他的嘴,大声喝令他张嘴,因声音小了他没反应,还要捏他的嘴巴让他知道必须张嘴吐出来,因为孩子有可能不懂得按我们的要求准确做到——张嘴、吐。那蜡笔味道肯定不好吃,他竟也不嫌弃。有位男教师还告诉我,阳阳有自虐倾向,把自己的手臂咬得尽是伤痕。这孩子,汗!音乐课时我特意坐他旁边方便进一步观察他,寻思着假如他猛地偷袭我,我该怎么办?嘿嘿。好在他还比较听话,除了偶尔在地上伸腿和瘫坐外,没有什么暴力和自虐行为。

  斌斌,因为严重的刻板与拒绝改变,过分依恋衣物、玩具而令人印象深刻。今天斌斌被戴上了一个儿童头盔。家长说斌斌不肯戴帽子和摩托车头盔,不肯穿衣服,穿上就不肯换,每次穿与换都要哭一场,希望老师们帮助他改进这个毛病。以前斌斌来训练时带着三四条家里的毛巾,上课时必须手里拿着或者放在身边,否则就哭闹不肯合作。教师们好不容易才让他戒掉对毛巾的不正常依赖。今天斌斌带着头盔上课,尤其与众不同,可是其他孩子也不懂得笑话他,像没看见一样,要在正常孩子的群体里肯定要被哄堂大笑的了。可是斌斌自己肯定感觉到不舒服了,但对于他来说,这种不舒服外在的是次要的,头盔其实不重也不卡脖子,只是他最大特点就是反对做任何新尝试,抗拒新事物的斌斌心理上不接纳这个强加在他头上的东西。眼见可怜的斌斌哭了一天戴了一天头盔,我心疼了,跟他的老师说了一句:也快下课了,我帮他摘掉吧。但老师沉默笑了,我的手伸出去只好摸摸他的脸。斌斌就意识到我能帮助他,虽然什么都不会说,但走到我跟前哭着拉我的手,放到他脖子那里,他的意思我们都很清楚,就是要我帮他拿掉头盔。但我不能代替他的老师做决定,因为我的身份是来观摩的。我只好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和他拥抱。斌斌意识到我不愿意帮忙,哭得更大声了,眼泪一滴滴落下,看着眼前的小泪人儿,想那种情形很难有大人会忍心的。可惜遇上我们这些“铁石心肠”的训练师,心疼归心疼,我们有我们的原则,对待这些特殊的孩子,也许纵容他们就是害了他们,在工作时我必须理性,这是对自己一直的提示。除了安慰,我还是没帮他摘下头盔。见我这里无法如愿,斌斌又去找别的老师,用哭声一遍遍哀求着。他的哭声很尖锐,虽然不是很大声,但扎得我心里生痛,我想我必须习惯这种尖锐的小孩哭声,我是成年人了,不能被一个孩子蒙了心智,不能被他左右了立场。可是同时我也不禁在怀疑:强迫他接受他害怕和不喜欢的东西,这真的是扭转他的毛病的唯一方法吗?——斌斌长得漂亮,虽然是小男孩却有女孩子那种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上午蹲下握着他的手跟他问好老半天他也没搭理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神情超酷。我下午才注意到,斌斌除了酷和漂亮其实也很聪明,至少他并非弱智,他还懂得找人去协助自己解决问题。为了表达我无法帮助他的歉意,我给他不停地唱了十几分钟的儿歌,刚开始他不理不睬,眼睛也不看我,后来被歌声吸引了,开始含着眼泪看我,停止了哭泣,还肯和我拍手了。我以为有些效果了,殊不知有个小朋友突然跑来在他的头盔上敲了一下,好不容易收了泪水的斌斌又厉声嚎哭起来。唉!

  安安,爱玩水、爱笑、爱抖蜡笔,常常画一下抖一会小手,一个极其单调无意义的动作他可以不断地重复做上N遍。脸上除了笑基本没有太多其他表情,眼神有些涣散,长得也白皙水灵。看谁都是笑嘻嘻,做什么都是笑嘻嘻,这就是他最大的特征。他还有一大特点是就是无法容忍凌乱。门开了必须关好,鞋子必须整整齐齐摆好,别人的鞋子他也摆好,爱收拾,不知是否有洁癖?

  铭铭,今天唯一的一个对我微笑的孩子。我对每个孩子都是笑脸,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对我面无表情,且不肯和我有目光对视,或者一接触到马上看别处。只有他,在我对他笑了一分钟后,铭铭对我微微地咧嘴一笑,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和他的老师马上大声表扬,对于孤独症儿童,能与人对视和微笑可是一大优点呢,尤其我这个新来的陌生人。在训练拥抱时,要求每个孩子都拥抱自己的伙伴或者老师,我主动走上去和他拥抱,铭铭也马上张开双臂拥抱了我,但有个孩子却将我推开,由始至终不看我一眼。

  兴兴,今天唯一一个主动和我搭茬并有语言交流的孩子。兴兴并非孤独症患儿,但兴兴有学习障碍,他的老师告诉我,兴兴因为被发现逻辑思维等大大落后于普通孩子,从普通幼儿园退学,来此接受特殊教育。当我走进他的教室准备听课时,冷不丁一个孩子老气横秋地问我:“你在这找谁?”因还不知道老师们姓名的我顿时语塞,只好说,“我找你的老师”,以为这样就能忽悠应付过去了。没想到他又说,“我老师在楼上,不在这,你上去找他吧”。话说得这么有条理的孩子就是兴兴。我笑了,说,“那我看你上课吧”。于是,我们说话。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兴兴答:“我叫兴兴”。我哦了一声,重复说:“你叫兴兴呀?”,正想往下问“你几岁了?”,兴兴突然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晕,“这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吗?你跟我说,你叫兴兴啊!”,兴兴愣了一下,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陈老师。”,话音一落,兴兴大笑:“啊?你怎么也叫陈老师?”,这倒轮到我一愣,这时身边另一位老师接话:“这位是陈XX老师嘛,你的那位陈老师叫陈秀芳老师。”,兴兴恍然大悟,“哦!”专心画画去了。陈老师回来,有点自豪地告诉我,兴兴画的那种画属于视辩课,难度较高的了,目前在小海龟儿童潜能培训中心只有他一个孩子能上。

  暂时写到这里。感到今天很疲劳,估计是目前还未掌握方法,也太久没有和孩子们打交道了。是的,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音乐治疗师,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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